深度 獨立 穿透

不以一時成敗論英雄

還能東山再起？

作者：劉峻

編輯：劉明遠

風品：楊愛國

來源：首財——首條財經研究院

眼看起朱樓、宴賓客，眼看樓塌了。

經歷驟起驟落，想來一代大佬劉忠田應有深刻體會。

2023年4月13日，集其畢生心血的中國忠旺正式從港交所摘牌。一石千層浪，曾經的亞洲鋁王，被譽“最會做生意的東北人”，何以如此落差，又有什么隱情？還能東山再起么、又給企業界哪些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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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洲鋁王”、“中國首富”崛起之道

1978年，14歲的劉忠田懷揣借來的200塊錢，從遼寧遼陽來到長白山做起了木材生意。

短短幾年，東北多數木材生意幾乎被江浙商人壟斷，賺錢宛如夾縫生存。恰在此時，“價格雙軌制”新政策帶來轉機，劉忠田回到遼寧轉做化工，給本地鋼鐵廠生產耐火塗料，成功賺得人生第一桶金。

進入90年代，房地產火熱。眼光敏銳的劉忠田又嗅到商機，1993年與香港威力旺公司合資成立遼陽忠旺鋁材有限公司。港資身份不僅爲企業節省了稅款，也爲日後中國忠旺（遼寧忠旺前身）港股上市打下基礎，這一年劉忠田才29歲。

靠着房地產業東風，忠旺門窗鋁材生意做得風生水起，1996年產能上了十萬噸。2001年營業額破1億元。2002年，劉忠田力排衆議，將建築鋁材轉型爲工業鋁材，瞄准我國特大型鋁合金型材依賴進口的市場空白。不惜投入20多個億流動資金砸在廠房建設和設備定制上。

經過數年蓄力，中國忠旺成功轉型升級，奧運會場館建設、首都機場擴建、上海世博會等訂單接連到手。乘着“4萬億”大基建、鐵路大提速東風，忠旺獲得7萬噸合同，一舉奠定了行業龍頭地位。

截止2008上半年，忠旺集團營收112.6億元，成爲全球第三大、亞洲第一大的鋁型材企業。2009年，中國忠旺啓動當時全球最大IPO，成功在港上市。當年福布斯富豪榜上，劉忠田以258.8億身價，成爲東北“首富”，新晉“中國首富”。

從2003年轉型工業鋁材，短短七年劉忠田便名利雙收、搭建了一個龐大鋁業帝國。個中的商業能力、前瞻眼光、果敢魄力無需贅言，但更重要的搭上了行業上升期、抓住了市場空白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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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外受制裁、借殼回A失敗

初登首富寶位時，劉忠田曾表示：“那玩意兒都是虛的，並不是事實，危機一來，再多身家還不是一下子縮水縮沒了。”

沒想到，一語成讖。近幾年伴隨中國忠旺股價下行，劉忠田身家一再縮水。據胡潤全球富豪榜顯示，2019年身家爲165億元，2020年降至120億元，2021年僅剩80億元。如今伴隨企業摘牌退市，劉忠田又剩多少財富呢？

大起大落，這些年中國忠旺、劉忠田經歷了什么？

時間再回到2009年，剛登資本場的劉忠田雄心勃勃，爲打开更多成長空間，逐漸將眼光放向國外市場，從2008年底起產品开始出口到周邊國家。

2009年，中國忠旺超越美國鋁業和挪威海德魯，成爲全球第二大工業鋁型材制造商。上市後，企業鋁型材產能在60萬噸，佔據全球市場6.2%份額。其中，出口美國的鋁型材收入達56.58億元（8.3億美元），約佔公司總營收40%。可謂氣勢如虹。

但這很快引起美國重視，甚至展开了鋁業“保衛战”。2010下半年其商務部針對中國輸美鋁型材展开反傾銷及反補貼調查。其中反傾銷稅率高達33.28%。

受此影響，中國忠旺2010年營收淨利雙雙下滑近30%，2011年一季度繼續受挫60%以上。

面對危機，據媒體報道，爲躲避高額反傾銷稅，劉忠田在墨西哥創建了一家鋁制品加工工廠，先將鋁運到墨西哥，再通過墨西哥工廠將鋁制作成不在徵稅範圍內的托盤後，發往美國南加州倉庫。

成效顯著，2012年到2015年企業再拾增勢，年利潤均保持13%以上增幅。然新一輪的危機也已在路上。2015年7月，Dupre Analytics發布沽空報告，指責中國忠旺存在虛假銷售、騙取退稅、隱藏巨額負債、挪用資本开支等行爲。

2019年7月，美國司法部再拋“重磅炸彈”——一份長達53頁的起訴書指控劉忠田和中國忠旺涉嫌國際洗錢、電匯詐騙、向海關提交虛假及欺詐性文件等24項罪名，如上述指控全部成立，劉忠田將面臨超400年的牢獄之災。

另一廂，國內資本動作也不順遂。中國忠旺一心想要分拆回A股，然一波三折終未如愿。

彼時，中國忠旺總裁路長青曾表示，分拆是企業發展進程中一個重要裏程碑，全部交易完成後，中國忠旺將通過A股上市公司的平台，繼續鞏固其鋁擠壓的行業龍頭地位，並同時受益快速增長的深加工業務及投產在即的鋁壓延業務。

2016年8月，中房股份（已退市）曾公告，擬通過資產置換及發行股份的方式購买忠旺精制持有的遼寧忠旺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忠旺集團）100%股權，同時向8名配套融資認購方發行股份募集配套資金。交易完成後，中房股份將直接持有忠旺集團100%股權，忠旺集團則是中國忠旺子公司。

然而此次借殼在拉扯三年後，中房股份2019年8月公告終止。2020年3月，其再度公告擬購买忠旺集團100%股權，但又在2021年8月告吹，中房股份給出的理由是鑑於目前市場環境等原因，經審慎研究決定終止。

借殼回“A”失敗不久，中國忠旺便發布了停牌公告，一直未再恢復交易，同時也未再披露過公司業績情況。

根據《上市規則》，若中國忠旺未能於2023年2月28日或之前復牌，聯交所可將該公司除牌。這也就有了上述4月13日的正式摘牌。

3

低效擴張、規模押寶

債壓“後遺症”

可見，中國忠旺頗有些流年不利，只是外因之外，深入審視其由盛轉衰，自身一些誤判錯付也值深思。

梳理輿論，除了上述海外墨西哥建廠的粗放押寶、被質疑“賭性”過大，讓企業運營不確定性陡升，上市以來企業的低效擴張也是一個熱點。

2011年，忠旺“物業、廠房及設備”等固定資產账面額只有57.29億，到2020年暴增至791.2億，十年擴大了13倍。而營收僅從103億增到204億，增幅還不到1倍。不禁疑問：規模追逐是否過於粗放，發展質量穩健度咋樣？

以天津忠旺爲例，2011年，劉忠田在天津啓動總規劃年產能300萬噸的鋁壓延項目，約爲公司原有鋁擠壓產能的3倍。官方宣傳顯示，光佔地就是9000畝，《天津日報》報道稱，項目總投資達466億元。

大手筆下注後，該項目卻進度緩慢、回報微薄。據21世紀商業評論、中國房地產報，第一條生產线的廠房建設及設備安裝，直到2015年才全部完成，2017年才正式投產，比預期晚了3年；一期項目第二條生產线2019年才進行樣品試生產。截至2018年末，第一條產线全部账面價值僅174億元。是否踏錯了行業節拍。

可以肯定的是，粗放擴張、豪賭押寶帶來了不小“後遺症”，比如巨額債務。

以最後公开的2020年報爲例，營收204億元，同比下滑13.5%；歸屬母公司淨利17.89億元，同比下滑40.79%。年末總資產1279.7億元，總負債高達910.33億元，其中貸款總額669.2億元。彼時账上只剩3.63億貨幣資金。

值得注意的是，2018年以來，企業經營性現金流淨額持續淨流出，分別爲-27.23億、-6.061億以及-5.258億元，折經營獲現能力持續惡化。

2018年末，中國忠旺账上還有150億現金，2019年末驟降爲10億，2020年末僅存4億元。如此異常變化，不得不讓外界審視企業基本面穩不穩，甚至有無財務造假可能？

業績下滑、巨債壓頂，中國忠旺急於回A就在情理中。遺憾的是，最終失敗告終，並由此推倒了多米諾骨牌。

2021年10月，中國忠旺披露，公司收到下屬遼陽忠旺精制鋁業有限公司、遼寧忠旺集團有限公司通知，因重大虧損、運營困難，下屬公司及其子公司已出現嚴重經營困難，經多方努力，已無法依靠自身力量解決當前問題。即正式暴雷。

2022年9月，中國忠旺公告，相關債權人已於2022年8月31日針對其附屬公司遼寧忠旺集團有限公司等14家公司向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提交破產重整申請。

如今港交所摘牌，中國忠旺資本市場故事完結，爲劉忠田的脫困之路又添幾分壓力。

4

歷史沒有假如

盤活、聚焦、新生眺望

梳理業務线，除了傳統鋁材，金融版圖不得不說，這個一度承載企業做大做強重任的战略布局，最終效果難言多討彩。

如持股最多的遼陽農商行最終破產；君康人壽在劉忠田接手後也不如意，一度淪爲保險業“虧損王”；錦州銀行則被輿論質疑成了忠旺系“提款機”。

2009年，“忠旺系”已成功持有遼陽銀行29.65%股權，到2016年末時通過遼寧程程塑料、遼陽鵬力模具、遼寧程威塑料三家公司，合計持有31.46%股權，完成實質控制。

第二家是錦州銀行。2015年-2018年，忠旺關聯的程威型材、遼寧騰華塑料赫然位列前十大股東名錄，兩家合計持有6.05%、5.16%、5.16%、4.49%股權。

第三家是君康人壽。2016年12月，忠旺系旗下的遼寧程威塑料從鄭永剛的杉杉系手中收購寧波福燁貿易，後者持有君康人壽20%股權。此後，忠旺系全面接手君康人壽。

行業分析師劉俊群表示，之所以布局金融，或與中國忠旺港交所上市後，市場對這種重資產企業不太關注，融資能力不強；而重資產又需大量資金，且忠旺還在持續擴張。只是，這些入股也消耗了企業的資金精力，易被質疑“不務正業”，如果當時能在主業轉型升級上更決絕布局、提前轉向，或許如今的中國忠旺會是另一番模樣。

的確，中國忠旺的由盛轉衰、黯然退市有太多遺憾、教訓，創始人劉忠田乃至整個企業圈都該有更多的反思。

歷史不可以假設，時間仍在滾滾向前，好在來者猶可追。

反過來看，退市也非完全壞事，甚至可能是一個新生脫變的節點。

企業有興衰、產業有起伏，這本是常態。貴在不以一時成敗論英雄。

需要指出，經歷沉浮洗禮，忠旺集團的主業基礎實力仍在、市場仍在、影響力仍存。如能痛定思痛、引战盤活聚焦、少些賭性粗放，多些質量敬畏，重拾當年的產業敏感性、深耕心、前瞻度，東山再起也未可知。會是忠旺集團、劉忠田么？

至暗時刻，也意味着破曉並不遙遠。

本文爲首財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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